LINks

【双花】热恋47秒

《热恋47秒》

《Everlasting Love》

【双花】

    太阳还没有落山，此时正恰好悬挂在地平线前最高的摩天大楼头顶。云层聚集在城市中心上空，像是刻意远离已经烧红了的太阳，边缘不可避免地染上点点红晕，却丝毫不及唯一的自然光源那样耀眼而美丽。这栋楼才是城市的制高点，此时在风中默然立着，并不为没有替后辈承担太阳的重量感到羞愧。它很老了，天台的门已经合不拢，在高空的风中一开一合。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推开那生了锈的铁栅栏门，刚一走上天台就立刻抬起没有拎着箱子的右手手捂住了眼睛，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另一个人紧接着跨出黑洞洞的楼道，推了推在日光下变为深色的眼镜，瞥了一眼手表，神色如常。

    “距离任务开始还有7分39秒。我的建议是，趁早停止无意义的行为，找到最适宜的任务地点，并在任务开始前完成常规准备工作。”

    “你计算的时间包括你的说话时间吗?”

    “当然。我的语速在多年前就已被采集、录入系统，今天正常情况下每一百字的误差依然保持在0.05秒以内。”

    “你这样说话会让我误认为我在和机器人搭档...”

    “真是对不起。但我已经习惯了。”

    “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黑色的箱子被扔在地上，盒盖也被粗暴地打开，露出一把M82A1LW*。

    “巴雷特?这次居然这么凶残。你是找周泽楷借的吧。”

    “是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杀个人还用上大口径了。他那把M82A2死活不肯给我，最后只好拿了M82A1LW。有点怀念我的AWM...今天我还带了‘猎寻’。”

    “你还给你的瓦尔特P99起了名字?”

    “怎么了?要我给你的也想一个吗?”

    “不了。我更习惯用编号称呼它们。”

    “你也有用编号称呼真人的冲动吗?哎，你还愿意喊我‘张佳乐’，我是不是该感动一下?”

    “距离任务开始还有5分56秒。我的建议是，趁早停止无意义的行为，并在任务开始前完成准备工作。”对方不再接茬，反而掏出双筒望远镜观察起来。

    “好嘞好嘞。”张佳乐熟练地打点好陌生的枪械，架起枪摆出瞄准的姿势，两个人通过不同的镜头看着同一个大厅。“他还没到场吧?”

    “不仅没到场，你也还不知道你的目标是谁好吗。”眼镜磕到了望远镜镜头，那人无语地放下望远镜，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眼镜布。“要我说---”

    “张佳乐。张新杰。是否到位。”5分钟倒计时，通讯线路接通，耳机里传出一个沉稳的声音。

    “Positive。”张佳乐懒洋洋地活动活动脖子，拽了句英语。

    “1分11秒之前已就位。现在全部检查完毕。任务可以开始。”张新杰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地报告，口气里带了些许对自己的搭档产生的嫌弃。

    “批准进行目标解说。”说完这一句，秘密线路又一次被切断，耳机里只剩下嘶嘶作响的杂音，张佳乐微微偏头，示意张新杰开始描述。

     “目标为男性，23岁，身高183厘米，体重76公斤。今天的衣着是Huntsman黑色定制西装，Hermes白色衬衫，Gucci的深蓝色暗花领带，黑曜石袖口来自---”

    “得啦，这些就没必要说了---这些牌子我一个都认不出来。你不如说一些实用的。”张佳乐眼睛片刻不离瞄准镜，耸了耸肩膀。

    张新杰短暂地沉默片刻。“英俊，霸气，狂妄，具有领导气质，如果你要说实用的话。还有眉毛比较有特点。”

    “眉毛有特点?唐昊那样的?”张佳乐饶有兴趣地开着玩笑。

    “...他的胸口别着一朵红玫瑰。”

    “切，浪费。依我看还不如别一张白色餐巾纸为自己送送行。”

    “如果你失手，韩队会进行补射。”张新杰照旧没理会的他的垃圾话，右手按上腰间的勃朗宁，“这里面有---”

    “两颗子弹。一颗给你，一颗给我。”张佳乐低低地笑了出来。 

    “是。”

    “喂，我知道了，随时可以开始。”

    “宾客开始入场了。别着急。好好找找。”张新杰也加入到寻找的行列，他知道不光他们在这座高楼里窥视着对面楼---它的双生子，楼下为他们守着逃生通道的男人、此次行动的队长，也同样聚精会神。宾客中让开一条道来，三双眼睛同时睁大了，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我靠!”其实张佳乐不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但其他两人并没有发表看法的打算。“这人也太显眼了点吧!他那朵玫瑰---这不找打吗!不过你说英俊倒是真的，我他妈还没见过这么帅的人!”

    “距离任务开始还有1分整。你会拥有1分钟执行时间，1分钟结束后自动启动B计划，任务转移给编号0017，抹杀编号0024与编号0049。”张新杰并不很关心张佳乐都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仿佛不是在谈论孙哲平，张佳乐和自己的生死，而是一些别的可有可无而无所谓的东西。

    “Copy。”张佳乐还有心思开玩笑，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就连张新杰有时候也承认他确实只是运气不佳。

    “副队我跟你说啊，我，在傍晚，总是运气特别好---”

    “30秒倒计时。30，29---”

    “好吧好吧好吧。”张佳乐用瞄准镜套住孙哲平，准星在孙哲平胸口的红玫瑰上晃来晃去，“哇，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惜啊可惜，怎么就是任务目标呢?”

    “15，14，顺便说一句，我不希望你把我们俩的命都搭进去，9，8---”

    “不会的。”

    “---3，2，1，任务开始。”张新杰放下望远镜，闭上了眼睛。他也相信张佳乐的能力，现在闭眼等待结果不过是一种例行公事。

    张佳乐没花多久就锁定了孙哲平，此时此刻孙哲平就站在窗边，胸膛完全暴露在张佳乐的枪口下。张佳乐不是很着急，先把枪口下压，从脚到头细细欣赏着孙哲平。油光发亮的皮鞋，啧啧，这就是有钱人现在的审美吗?裤子剪裁得倒是不错，很适合他，显得他的腿又长又匀称，张佳乐敢拿自己好不容易留长到能扎小辫子的头发打赌，这家伙平时绝对没少锻炼。插在裤兜里的左手戴着一块暗金色的腕表，张佳乐眯起眼睛，看清了上面小小的古希腊字母“Ω”，是块机械表。现在自己正在用的是什么表?没什么印象，怎么说也肯定是电子的，张佳乐好久不用机械表了，在需要极端精准的任务中他不敢相信那种东西，何况还有张新杰呢，谁知道那个古板严肃的“机器人”戴的表精确到了哪一位。时间还有富裕，张佳乐把视野上移，小小的圆圈套住了孙哲平的上身。张新杰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名牌来着?张佳乐认不出来，只觉得孙哲平穿得特别帅。得体的衣着加上修剪整齐的鬓角、英气逼人的眉毛，近乎完美的孙哲平正在和一个穿红色抹胸短裙的女人聊着天，不时露出礼貌的微笑，眉间霸气不减，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彩，像是有星星沉湎其中。张佳乐杀过那么多人，第一次发现真的有人可以用剑眉星目来形容。如果那双眼睛能看上自己一眼多好!真是有些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张佳乐在心里摇摇头，准备瞄准那朵艳丽的玫瑰。如果用普通的手枪打中他的话应该没有人能看出来，玫瑰的颜色和血真的很像呢。张佳乐觉得别在后腰的“猎寻”又开始蠢蠢欲动。

    “孙先生在想什么呢?”女伴温柔的声音把孙哲平的思绪拉回了宴会厅。在想什么?总不能说看到你这一身红衣想到了今天在街上看到的一个扎红色小辫子的青年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晚霞很美。”孙哲平顺口说道，抬头一看窗外，不是吧?这么倒霉?云少不说，还灰败得很，是那种凭谁说都绝不算“美”的类型，这可有点尴尬。“苏小姐，我听说这城市的落日也不错，现在时间刚好，我们去大厅西侧看看吧?”

    张佳乐觉得自己的心久违地跳动了一下---谁知道为什么，刚刚孙哲平居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真的吗?是真的吗?在这一刻，张佳乐宛如黄少天附体，他真想冲着所有人大喊，就在刚才，那个完美的男人真的看了我一眼啊!穿过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穿过充满污染物的空气，穿过长长的瞄准镜筒---看了我一眼啊!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这就是一见钟情吗?怦然心动?随便那些文艺青年怎么形容，现在张佳乐只想吹一声雀跃的口哨来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等等，为什么看了我一眼之后要皱眉啊?你对我的存在感到不满意吗?不错，看上去你打算离开了，你要去哪里?搞不明白。张佳乐哼了一声，最后活动了一下肩膀。如果他现在还有余光可以分出来去注意其他人，他就会发现张新杰睁开了眼睛，正有些惊讶地盯着他的动作。

    “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孙哲平倒下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放下了手里的枪。韩文清在线路里淡淡道了声恭喜完成任务，张佳乐抬起头，一脸兴奋地刚想说什么，张新杰就用刻板的声音打断了他。

    “任务状态，完成。任务时长，”张新杰端详着他的腕表，“47秒。啧。”说罢，他拿起望远镜，起身向楼梯走去。

    “等等我啊副队!...张新杰!...说真的，我觉得我恋爱了。”张佳乐收拾完东西，提起枪盒追上已经拉开铁门的张新杰，“我真想潜入他的葬礼，撬开他的棺材，把他心脏里的那颗子弹取出来好好珍藏。”

    “现代人使用火化。而且他的胸腔已经被你打烂了。你要是真想要，待会儿联系作为法医在警察局待命的林敬言也来得及。”张新杰的眼镜恢复了透明，犀利的边缘微微反光，同样在张佳乐手电筒的照射下，光柱里有灰尘在飘动。“任务执行评价，优秀...别这样看我，你知道你的表现还没到‘完美’的程度。唯一的不足是希望你下一次能改变任务时长，47秒不是一个让人听起来很舒服的数字。”

“你还计较这个，我真快以为你是个机机器人了。”

    “如果仔细思考你我生存的意义的话，我猜测结果和机器人不会差太多---在关于真实人类的数据测算方面，我也不敢使用绝对的语气，人类应该是不确定的，这是一个优越而棘手的特质，因为所谓的完美永远只是假象。”

    太阳终于落下楼顶去了，地平线上也不再有它的身影。风的声音都像叹息，像长出了一口气，卸去了什么连风都觉得沉闷的重量。在正上方那一小片天空的俯视下---它们的眼睛可以看透一切---每天都有专人跪着擦拭的亚光实木地板上留下了一滴近乎干涸的血液，暗红色的表面映不出群星的影子，于是月亮也保持沉默。

*M82A1LW:一种巴雷特大口径狙击步枪。大口径一般不是用来打人的。LW为其“轻量”版，意为“Light Weight”。下文AWM也是狙击枪。瓦尔特P99是半自动手枪。此处的勃朗宁也是。

#FIN.